2025年5月14日，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一枚长征二号丁运载火箭划破天际，将12颗特殊的卫星送入太空。 这不是普通的通信或遥感卫星，而是中国首个整轨互联的“太空计算星座”——“三体计算星座”的首批成员。 它们搭载着强大的星载智能计算机，能在太空直接处理数据，将信息处理效率从小时级提升到分钟甚至秒级。 而在这项“把算力送上天”的宏伟工程背后，是一支平均年龄不到35岁的年轻团队，其中就包括90后工程师高少波，他负责为这些“太空大脑”穿上可靠的“铠甲”。
高少波在之江实验室天基计算系统研究中心带领一个7人小组，他的任务是负责“三体计算星座”硬件结构散热设计，保障设备在火箭发射的剧烈震动和太空极端温度环境下稳定运行。 他形容自己的工作就像给“太空智算”披上铠甲。 这个比喻非常贴切，因为卫星在太空面临的环境远比地面复杂，从发射时的巨大过载和振动，到在轨运行时的真空、极热与极冷交替，都对设备的物理结构、散热能力提出了极限挑战。
2024年，之江实验室为推进太空计算愿景，专门组建了天基计算系统研究中心，并联合多家商业航天公司成立了计算星座科研任务总体部，实施有组织的科研。 高少波很荣幸能成为这个约200人团队中的一员。 他回忆，从刚接手任务时的“两眼一抹黑”，到最终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团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 仅仅为了让12颗卫星搭载的智能计算设备能在太空正常工作，研制过程中反复拆装的螺丝钉就超过了一万颗，都是工程师们一颗一颗手动拧上去的。
高少波至今对设备交付前的一次意外记忆犹新。 由于一个贴片螺母在安装时出现精度偏差，导致多台设备出现故障，而此时距离最终交付期限只剩下短短5天。 整个团队没有犹豫，立刻投入抢修，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完成了所有问题的复查、定位和整改。 在今年实验室的“新春第一会”上，团队负责人提及此事时，声音一度哽咽。
设备交付并不意味着工作的结束，反而是更紧张测试的开始。 高少波和同事们频繁往返于杭州、嘉兴的卫星总装基地和上海的卫星研发基地之间，每天进行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测试工作。 他们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精神高度紧绷，有时甚至会为了一个关键数据的解读而争得面红耳赤。 高少波后来理解，这种激烈的争论并非矛盾，而是团队成员把彼此视为最亲密战友的表现，大家把项目的成败看得比什么都重。
“三体计算星座”的构想极具前瞻性。 传统卫星的工作模式通常是“天感地算”，即卫星在太空采集数据，然后传回地面数据中心进行处理。 这种模式受限于地面站资源、通信带宽等因素，往往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有效数据能传回地面，且时效性差。 之江实验室的目标，就是要颠覆这一模式，构建一个在太空就能完成计算的智能网络。 中国工程院院士、之江实验室主任王坚表示，他们不是简单地发射卫星，而是要构建太空计算星座，实现计算卫星之间的互联互通，进而把人工智能送上天。
本次发射的12颗计算卫星，每颗都搭载了由之江实验室研制的星载智能计算机，将卫星的单星算力从传统的T级（每秒万亿次）提升到了P级（每秒千万亿次），实现了10到100倍的跨越。 这些卫星之间通过高速激光通信链路互联，形成一个具备5 POPS（每秒5千万亿次计算）总计算能力和30TB存储容量的太空计算集群。 它们还搭载了拥有80亿参数的天基人工智能模型，能够自主调度卫星资源，协同处理对地观测等多源数据。
把如此强大的算力塞进卫星狭小的空间，并确保其在恶劣的太空环境中稳定工作，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高少波和他的团队面临的正是这个核心难题。 在第十七届空间热物理专题学术研讨会上，高少波曾作报告，专门探讨了星载智算载荷在算力大幅提升后所面临的严峻热控需求和技术实践。 算力越强，功耗和发热就越大，而在太空的真空环境中，散热远比地面困难。 他们的工作就是设计出极其精巧和可靠的结构与热控系统，确保这些“大脑”不会因过热或过冷而“死机”。
今年春节前，团队经历了最艰巨的挑战之一——十二星联调。 星载智能计算机专项总师宫禄齐描述，串联测试时，一旦后台系统显示异常，他们就必须从上千根交织如麻的线缆中，迅速定位问题线缆并进行调试。 最辛苦的一天，他们在测试现场连续工作了20个小时。 宫禄齐晚上回到家，脑子依然停不下来，满是对各种技术细节的思考，常常失眠到凌晨三四点，只有起床继续工作，看到代码正常运行时，焦虑才能稍微缓解。
项目技术总师李超坦言，整个项目的难度是原先预计的两倍。 他们要面对大量全新的技术，对硬件进行改造，解决上千个技术“bug”，而且几乎没有成熟的经验可以借鉴，只能边学边摸索，在严格的交付时间表压力下前行。 从项目正式立项启动，到首发任务成功发射，整个团队只用了不到9个月的时间，这在传统航天项目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速度。
5月14日发射当天，高少波在酒泉现场。 当“点火”指令传来，他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背脊僵硬。 他紧盯着长征火箭平稳升空，直至消失在云层中。 周围响起欢呼，但他心中的紧张和不安并未消退。 直到指挥大厅的同事在微信群确认“卫星顺利进入预定轨道”，他心中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下。 他知道，自己参与制造的12颗“太空计算机”已经成功抵达岗位。
发射成功不是终点。 从酒泉回来后，高少波和同事们一边时刻关注着在轨卫星传回的性能数据，一边立刻投入了为后续发射任务做准备的新一轮工作中，包括新的结构散热设计、组装测试和验收交付。 对他而言，2025年是充满挑战和压力的一年，但也是他的高光之年、圆梦之年。 他见过凌晨三点实验室的灯光，钻过冰冷的试验箱，也靠泡面和咖啡迎接过无数个黎明。 但当想起火箭升空的那一刻，他觉得所有的坚持都有了意义。
之江实验室的这支年轻团队，并非第一次挑战科技“无人区”。 早在2021年，实验室的智能超算研究中心团队就曾基于新一代神威超级计算机，研发了量子计算模拟器，以304秒完成了传统超算需时极长的任务，打破了所谓的“量子霸权”，并获得了有“超算界诺贝尔奖”之称的“戈登·贝尔奖”。 那个团队同样年轻，23名成员中35岁以下的就有20人。 他们获奖后没有丝毫松懈，在不到3个月时间里又将模拟器的性能提升了3倍。 这种不断挑战极限、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精神，同样流淌在“三体计算星座”团队的血液中。
高少波和他的同事们，正是一群胸怀“国之大者”的青年科研人员。 他们在一个开放包容的科研环境中，敢于挑大梁、当主角。 他们用行动证明，那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是宇宙在星辰璀璨处，为勇者预留的一扇窄门。 如今，这扇门已经被推开，一个由千颗智能计算卫星组成的全球天基算力网络，正在从蓝图变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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